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人世间-《酒剑四方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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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从郡祖辈居于此的百姓,近几载经连番来人,已是消磨得近乎油尽灯枯,哪怕仍有些浅淡油水,却已不是郡北老爷们能瞧上眼的,再者说来,即使是此地百姓生如水火之中,但毕竟是黄从郡声名在外,更因这银钱本就不曾旁落,只不过是被人借大势所取,至于那等富庶所在,仍是有不少慕名而来者,不过皆是去往那等山清水秀,府邸巍峨大气这等好去处观瞻,至于那等贫困潦倒所在,想来也不会有几位心存高义的文人富贵者,替其惋惜个只言片语。
反而同高门权贵站到一处者居多,纷纷题壁赋诗,称赞黄从郡富庶,秀水青山者更多,不论是否发于本心,总归不得罪那等显赫之人,对于跻身上齐文坛,当然是极好的一笔买卖。
凡少年人入不惑天命年岁,往往老气横秋,恨不得将自个儿历来所言,奉为圭臬。凡身居高位金玉满堂者,皆不疑人间非运不能自通,少有例外,而是大多将旁人不幸归结于勤勉不如自身,或是才疏志浅,惰怠成性,反而绝口不提祖上荫蔽,或是运势冲天,似乎总觉所谓功成名就,不与自身能耐沾边,显得心虚。
既趁此时解了银钱短缺的燃眉之急,当下云仲却是摇身变为公子哥德行,不单是将三人落脚处换到了黄从郡以北,装饰极为华美的酒楼其中,还专门差遣小二雇来这么一驾车马。不必说,定然是内饰华美,单是前头两匹良驹,不提脚力如何,起码体魄相当结实,皮毛顺滑,卖相如何都要比那头杂毛夯货漂亮许多。
于是原本瞧来略微有些狼狈的三人,摇身一变,除却差枚水头甚好的佩玉挂到衣襟处之外,同那些位前来黄从游山玩水的世家公子,大抵也差不上多少,更莫说凭步映清容貌,李福顺出尘气,足够显得光彩照人。
非要挑出些不甚登对的地方,便是这位驾车的马夫,衣衫显得寒酸了些,瞧架势多半是黄从郡以南,平日里专靠驾车带路谋生的黄从郡本郡之人,面皮倒是和善,终日是将那张黝黑面皮绽开,将嬉笑挂在脸上,分明还未到不惑之年,面颊却因多年来风吹日晒,沟壑纵深,咧嘴笑起时总像是黑炭成精。
云仲寻到这位汉子时,只看这汉子挑起双眉,同人争执谁人家的姑娘模样生得俊俏,这汉子虽始终是脸上挂笑,但并不妨碍同旁人争得面红脖粗,偏要说自家的姑娘乃是近些年来顶好的美人胚,往后就算得不来大富大贵,起码能跨过世家公子的门槛,横竖最不济也能入侧室,定然是能父凭女贵,倘如是稍遇零星时运,往后做一处小世家的主母,亦不见得无望。
旁人听得未必真切,云仲却是由汉子言语其中,听出些乡音来,大多是早年间也曾去往上齐以西闯荡过不短的年头,因此落下上齐以西的零星口音,正巧得知这些位瑟缩到墙角的汉子老者,大多乃是世代久居黄从郡,眼下凭替人指路或是驾车驱马谋生的,未有多少迟疑,就将这档生意交与这位瞧来很是喜庆的汉子,惹得周遭不少人艳羡。
本就天寒地冻临近年关,生意愈发冷清,难得有生意上门,更莫说云仲气度洒然,衣着不差,八成又是位乘兴远游的公子,阿谀奉承几句,八成就能得来些油水赏钱,自然招人眼馋。
缺了颗门牙,又因舌头偏肿,说话时节略显漏风的黝黑汉子,自也知晓这其中的规矩,因此一路虽是话多活泛,口齿不清同云仲三人说起黄从郡此地,究竟何处算是
好山好水好去处,既比那些游赏人多的地界清静,景色奇秀又不弱的好去处,更是免不得见缝插针,话里话外含蓄拍拍马屁,初听来不卑不亢,可始终是把持分寸,更决口不问云仲三人自何处来,逗留几日。
「再有半时辰车马行程,前头那处修得极好的府邸,便是小人早年间的住处,当然早已废弃,连同几位邻里的旧宅一并被位老爷收了去,建起这么座府邸,每逢走到此处,小人都要拿此事出来说道说道,权当沾染了些光彩。」
李福顺好奇,自打从踏入黄从以来,便难得将长久以来耳濡目染的老气撇下,探出脑袋来朝汉子问道,「那如此说来,这般寸土寸金的地界,老哥应当是得来一笔不浅的银钱,哪里还需凭驾车谋生?」
云仲微微摇头,不曾开口,而是一旁驾车的汉子,仍旧挂着张笑脸,但分明笑意沾了点勉强,挠头嘿嘿一乐,斟酌半晌才道,「顺水行舟总要快些,山腰落石能砸到山脚下的人家,自然砸不得山顶的人家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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